他为何亲手烧死22岁情人？30年前的济南“皇上皇”酒店特大纵火案

说起泉城济南最著名的刑事案件，一般人都会想到1994年10月30日发生在山东省中医学院科技开发总公司培训中心的特大纵火杀人案，这场因恋爱纠纷引发的大火，带走了13位在此参加中医培训的女学员的生命，凶手张某也于当年11月份伏法。其实，就在同一年，济南警方还在寻找另一桩纵火杀人案的嫌疑人，点燃那场火焰的同样是一场不伦之恋。

“皇上皇”纵火案虽然死亡人数不多，但案情同样十分经典

迷梦

1992年6月的一天，李保成第一次踏进“梦巴黎”酒吧的大门。当然，这时候的李保成，正是人生最春风得意的阶段。39岁的他，已经被破格提拔为济南市交电家电总公司金属原材料公司的一把手总经理。

在那个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加速转型的年代，物资十分紧缺，从事五金交电、机械设备、建筑材料、金属材料销售是很吃香的行当。李保成手握大权，自然免不了有许多单位和老板巴结。不管生意大小，要获得李经理的关照，对方总少不了要“投桃报李”。随着个人收入日益丰厚，李保成的经理派头越来越足，想法也越来越多了。

当年，从事五金交电家电销售均是很吃香的行当

李保成最不满意的是妻子侯晓莉。他们是初中同学，自由恋爱结婚。不过，此时在李保成眼中，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让他心动的女中学生，而是一个成天唠叨不已的黄脸婆，从穿着到打扮，无一不透露出土气，哪有社会上那些摩登女郎看起来顺眼。于是，从磕磕绊绊到吵嘴打架，两人经历了一年多的冷战，眼下已经分居。

身为总经理，各种应酬自然是免不了的，也经常涉足酒吧、夜总会之类场合。但这次进到“梦巴黎”，李保成却真的感到了梦一般的温馨浪漫。因为在这里，他在看到一个长相甜美、身材妙曼的女服务员时，心中久违地猛然一动。对方似乎也对他有好感，一双眼睛总是含情脉脉地望向他。虽然大家还在东拉西扯，但李保成早已心猿意马、魂不守舍。要不是碍于有客户在场，他早就走上去，追问那服务员芳龄几何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在李保成身上也得到了应验

自从此次偶遇之后，李保成对“梦巴黎”似乎突然有了特别的兴趣，隔三差五总要去那里坐坐，而且每次都指定那个名叫李婕的女服务员来陪酒，很快两人就混熟了。

李婕与李保成虽是萍水相逢，但似乎并不见外。她告诉李保成，自己是青州人，现年22岁，初中毕业就来到济南，换过几家单位，做过公司销售、商场导购，现在在“梦巴黎”酒吧当服务员，准备干上几年，手里攒点钱，将来自己开个店。

李保成对李婕可谓一见钟情，此后便经常带她出去吃喝玩乐，还三天两头送上各种礼物。而李婕看到李保成整天西装革履，出入以车代步，出手又如此大方，知道准是个“款爷”，本来就是“拿青春赌明天”的她自然心动。一来二去，两人便发展成了情人关系，甚至公开出双入对。

堕落

不久后，李婕跟李保成表示，自己不愿意再在“梦巴黎”酒吧当服务员，受其他臭男人的气。李保成不仅同意，还给李婕单独在外租了房，每月给她生活费，把她包养了起来。李婕每天无所事事，在外结识了一帮朋友，经常一起打牌、吃饭，有时也把李保成叫上付账。李婕还以读成人大专、学电脑、母亲有病等种种理由，不到半年时间，便从李保成那里先后“借”走2.8万元，而她当服务员时每月收入还不到200元。

李保成与李婕吃喝玩乐、金屋藏娇的费用，很多都在自己公司违规报销了

此时，李保成已经感到，和李婕在一起的各种开销，是自己的收入所难以承受的了。此前两人外出吃喝、游玩，以至于在外租房等费用，身为总经理的李保成都大方地一概包下，其中大部分都以各种名义在金属原材料公司的经营开支里报销，但时间一长，还是有许多不便处理的费用，得自己贴补。像李婕借走的2.8万元，绝大部分都是李个人的积蓄。

李保成想了很长时间，想出一个自认为两全其美的主意。一天，在和李婕温存之后，李保成装作无意中说道：“人家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这眼里啊，不仅出西施，而且还出人才。婕，你当销售、当服务员太屈才了，我要让你活得体体面面，将来还能出人头地，你就给我准备当老板娘吧……”

听了李保成的想法，李婕非常赞同，枕席之间，更是如依人小鸟般柔情似水，让李保成心花怒放，像是平添了几分大丈夫气概。

李保成一步一步地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一方面，是“休掉”现任妻子。侯晓莉早听到了关于李保成在外面金屋藏娇的风言风语，所以对李提出离婚并未感到太多意外，只是要求获得儿子的抚养权，还有交电家电总公司分配的那套宿舍。此时的李保成只求离婚，其他一概同意，于是在1992年底，他成功地拿到了离婚证。

另一方面，李保成想方设法，创造条件让李婕“施展才干”。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手头的资源开个酒店，让李婕负责经营，自己当幕后老板，二人夫唱妇随，收益均沾，既是给自己搞个安乐窝，也是为今后二人世界打下经济基础。

李保成为了达到与情人长相厮守的目的，还挪用公款承租装修了“皇上皇”酒店

当然，就凭李保成自己那点钱，开酒店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他打起了自己公司的主意。1993年9月，李保成在未经交电家电总公司批准的情况下，在天桥区济泺路66号租下市蔬菜公司下属的成丰门市部，井擅自从金属原材料公司提出公款18万元，用于将其改造装修成酒店。酒店面积将近400平方米，拥有大小10余个包厢，还内设KTV包房、酒吧，各种设施一流，还购置了当时最先进的镭射卡拉OK设备。

李保成和李婕看着不费吹灰之力建起来的豪华酒店，说不出来的开心。他们特意花钱请上一位大师，为酒店取名“皇上皇”，选定了开张的吉日。大师一番诵经作法之后，又请二人抽签。李婕信手抽中一支“六六大顺”的上上签。两人不由得喜上眉梢，憧憬起光辉灿烂的“钱景”来……

惊变

但是，这位大师的道行似乎还很不够。本来“皇上皇”酒店一切收拾停当，正式开张已进入倒计时，眼看滚滚财源唾手可得，李保成挪用18万元公款的事却东窗事发了。

原来，1993年10月份，交电家电总公司对下属各家子公司进行了一轮财务审计，发现金属原材料公司不仅存在多笔进出账目不清、违规报销不合理费用的情况，总经理李保成个人还有挪用大笔公款的嫌疑。总公司分管领导先是找李保成进行个别谈话，见其不肯承认，又责令他进行停职检查。实际上，总公司还是给李保成网开一面，只要求限期追回挪用的公款，并明确提出，对他的最终处理结果，将视“退款情况及认错态度”而定。

这下子可真是要了李保成的命。从总公司回来，他不吃不喝，一个人在住处呆了整整两天，抽掉了一整条香烟，也没想出到哪去弄那么多钱？账目不清、违规报销这些倒还好说，关键是18万元公款，差不多是自己25年的工资，原来的宿舍要是没有给侯晓莉，还能抵几万元钱，现在也没有指望了。但要眼下填不上这18万的窟窿，别说当不成总经理，搞不好还要去坐牢，无论怎样，以后吃香喝辣都没自己的份了！

要短期内退回挪用的公款，李保成只能想办法盘出刚刚装修好的“皇上皇”酒店

李保成当然没敢跟总公司领导说实话，那18万元都已经变成了“皇上皇”的装潢和设备。思来想去，李保成认为只有丢车保帅，先想法把“皇上皇”酒店盘出去，换个10来万现金，争取把这个难关渡过去，实在不行，拿回李婕欠他的2.8万元，也能聊解燃眉之急。

1993年11月23日下午，李保成来到李婕租住的房子。只隔了几天，“李总”已经派头不再，惶惶然像一头丧家之犬。李保成把“共渡难关”、盘出“皇上皇”的想法说完，根本没注意到李婕这时的脸色已变了。李婕两眼一翻，抛出一连串问题：“这时候把酒店盘出去，才能换几个钱？前面的功夫不都白费了？盘出去，我怎么办？……”

李保成实在无法，硬着头皮说，要不把欠的2.8万元先还给他，应付了眼下的急用再说。李婕两手一摊：“我现在哪里有钱？”李保成闻言，更加垂头丧气。李婕见此情景，淡淡地又加了一句：“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分手，‘拜拜’！”

李婕这句话，在李保成听来，无异于当头一个惊雷。虽然他早就感觉到，李婕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原以为是忙着操心酒店经营的事，这下听到李婕亲口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才彻底明白过来，这个女人根本不爱自己，所谓“一往情深”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李保成是真的傻了眼。短短几天时间，自己就从“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人生巅峰，一下急跌到谷底，差不多已经是“家破人亡”。这个变化太剧烈了！李保成直勾勾地盯着李婕，嘴里喃喃地说道：“你，你，你……这不是往绝路上逼我吗？”

李婕两片薄嘴唇一动，正准备反击两句，但见李保成突然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把药片，就吞了下去，接着整个人就瘫倒在地上……

丧家犬

第二天，也就是11月24日中午，李保成在医院苏醒过来。他吞下的一把药片，是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在去李婕那里之前，他就把药带在了身上，原打算在李婕不同意盘出“皇上皇”时，假装自杀来胁迫她的，没想到弄假成真，自己反受了一遭罪。而李婕见他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也怕真的在自己住处弄出人命，只好喊人来把他送到医院抢救。

吃安眠药这招并未起到预期的作用，反而让李保成白受了一遭洗胃的罪

护士提醒李保成，说送他来的女人给他留了封信，就在床头上。李保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欠条，上面是李婕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今欠款2.8万元，待‘皇上皇’转让后一次性付清。”李保成不看则已，一看反而火冒三丈：“酒店装修都是我从单位拿的钱，怎么成了你转让后还我钱了？！”

李保成发作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自觉有些丢人现眼。他细细思前想后：是的，是他自己一手造就了李婕，把她从一个服务员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她如今竟然如此张狂，翻脸不认人，当初自己怎么就瞎了眼看上她了？李保成现在终于领教了这个女人的“不寻常”，干服务员确实“屈才”了。

李保成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窝囊。他终于明白，自己上了李婕的当，不仅吃了哑巴亏，而且成了一条被人一脚踢开的癞皮狗……不行，绝不能让李婕抢走“皇上皇”！

李保成不顾医生劝阻，执意离开医院。当晚6时，他来到“皇上皇”酒店，打算再和李婕认真谈一谈。到了酒店，只见二楼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走上去一看，原来，李婕正和她的一帮狐朋狗友在一个包厢里聚餐饮酒。李保成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喝道：“李婕，你这是干什么！”

不料，李婕连头都不抬一下，也不拿正眼看李保成，而是环顾四周，笑着问众人：“这是谁呀？不是来要饭的吧？哈哈哈……”一帮狐朋狗友也都跟着哄笑起来。李保成闻听，不由得气极败坏，自己堂堂市金属原材料公司的法人代表，还从来没有当众受过如此奚落！李保成本来还想动粗，但看对方人多势众，只得忍气吞声，转身悻悻离开了包厢。

李保成下楼时，正碰上酒店的厨师老孟。老孟本是李保成从其他酒楼挖来的，对他和李婕的事略有所知，于是就劝慰他：“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忍了吧……”说着连拉带推，将李保成推出了“皇上皇”的大门。

火！

李婕的两句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李保成站在街对面，盯着“皇上皇”酒店，浑身抖个不停，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就算李婕现在站在他面前，也绝对认不识这张铁青、扭曲的面孔，更听不到对方心底里吼出的那句话：“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纯粹是狗屁，老子现在就要你这贱人的命！”

李保成决定要铤而走险了。晚上8点，他带着大半桶汽油，返回“皇上皇”酒店，趁无人注意，悄然无声地上了二楼。而此时包厢中，李婕等人的聚会已经进入高潮，众人觥筹交错、吆五喝六，全然不知大祸即将临头。

包厢中传出的阵阵欢声笑语，在李保成听来，就像鞭子一样，一下一下地，结结实实抽在自己脸上。他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桶中的汽油倒在包厢门外的地毯上，然后掏出打火机将其点燃。轰的一声，火焰窜起老高，李保成被吓了一跳，赶紧跑下楼去，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

熊熊火焰将“皇上皇”酒店大部分烧毁，经济损失巨大

等到屋内酒酣耳热的男男女女发现着火时，火势已经变大，走廊吊顶和两边的墙裙均已烧着。众人惊慌失措，有身强体壮者率先踹开房门，抱头蹈火逃出，其他人在门口你推我搡，又耽搁了些时间，等到都逃出去，却发现楼梯间已经成了火海，无法下楼，又折回走廊。几个人发现朝向大街的铝合金窗户玻璃已经炸裂，窗框也已经变形，便横下一条心，从窗户跳了下去。混乱之中，这帮酒肉朋友根本没人去管李婕的死活，她最后一个从包厢内出来，正在犹豫往哪个方向走时，走廊吊顶轰然垮塌，将逃生之路彻底堵死。楼下的人只能听着她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弱，直至大火将整个二楼完全吞没……

毁灭

报复，在毁灭他人的同时，也同样毁灭自己。

“11.24”大火造成了惨重损失，除李婕被烧死外，参加聚餐的其余9人均程度不同地被烧伤，“皇上皇”酒店过火面积达370多平方米，大部分家具、设备均付之一炬，连门前停放的3辆摩托车也被飞溅的火种点着烧毁，直接经济损失加起来超过15万元。

不仅“皇上皇”基本被付之一炬，门口停放的摩托车也被殃及池鱼

李保成得知李婕已死，却没有一点出了一口恶气的松快感。杀人必须偿命，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所以，在警察上门之前，李保成就逃之夭夭了。

李保成在刚当上金属原材料公司总经理时，总觉得自己终于活出了个人样。但在逃亡的一年里，他却真正地体会到了“丧家之犬”是什么滋味。当东躲西藏、担惊受怕了一年，最终还是落入法网时，当年的“李总”已经俨然一付街头流浪汉的模样，须发老长、干枯黑瘦，甚至济南的民警前去带人时，也根本无法将眼前的他与通缉令照片上那个白胖的“李总”联系起来。

1994年12月1日，李保成被押回济南。在审讯中，李保成仍然百般抵赖，坚持说放火是因为李婕有意独吞“皇上皇”酒店，自己只是想吓唬一下她，绝对没有杀人的意图。

办案人员出示了李保成购买油桶和汽油的证据，以及现场发现的被李剪断的电话线。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李保成不得不承认了自己报复杀人的罪行，并承认剪断电话线的目的，是不让酒店的员工及时报警救火。

李保成纵火前还故意剪断了电话线，防止酒店员工打电话报警救火

李保成对法律的全然无知，也让经办这起案件的人感到十分惊讶。办案人员曾问他：“你为什么不用法律武器要回酒店和借款呢？”李保成答道：“当时气昏了头，没有想到……”办案人员又问：“你仍然是酒店法人代表，各种协议都是以你的名义签的，李婕说拿就能拿了去吗？”李保成嘴唇动了半天，却答不出一句话，只是长叹一声……

尾声

1994年12月26日，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处放火犯李保成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李保成不服，提出上诉。1995年3月14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并核准故意杀人犯李保成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枪声响起之前，不知李保成心中有无忏悔之意

1995年3月30日，拖延近两年之久的“皇上皇”酒店纵火杀人案，终于在济南近郊的一处刑场划上句号。

看着身边万物萌生、春光明媚的景象，在枪声最终响起之前，李保成在想些什么？是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而深深忏悔？还是想着到了另一个世界，与已经死去的李婕如何继续他们的纠葛？

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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